朵欺骗了自己?还是这大城,原本就充满种种错觉、不可思议和人工的荒谬?
阳台上,沉默与微昏,但有花香,晶莹晶莹地在黝蓝的暗中摇摆。
我看见一盆小小的白花,琉璃一般影影的半透明,纤长的花瓣失神地摊开,仿佛一滴滴恍愁的、长长的泪。风来,它颤栗地起舞,是女子小小的白裙裾。而忽然,那围绕不肯去的花香,涨满于整个空间。
我喃喃:“是她。”那是我已闻惯的方萱的味道。她以香气述说的灵魂。
龙文的声音静静,响自身后:“后来,我在巴黎找到了它。在异国他乡,陌生的花店里,抬头门外却站着方萱。当时是深秋,巴黎的风是淡灰色,人人身上都像覆了尘埃。
我却看见她,海上大火般灼红的大披风,发飞扬,是黑的,脸却像桃花。她隔着玻璃门,默默看我。因为…太清楚是幻觉,所以就哭了。”
我低了头:“这是她最喜欢的香气。”
“可是在花谱上,他们叫它Danc-ngLili』sTear——跳舞女子的泪。”
我突然问得急切而不容情:“为什么?”转过身去“怎么发生的?”声嘶力竭,像是哀求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
龙文只轻轻哼歌“最深爱的人,却伤我最深,你为什么背着我爱别人…”如此笑起来“但她,却从来都当着我的面,爱别人。起初,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生一世。”
龙文不再说话“龙文,”我轻轻唤,竭力笑“我上中学时,也喜欢过比我大很多的人。”
地理老师,无可紧要的课,他本也上得马虎。二十几岁大男孩子,下课后,与学生一起在篮球场上,生龙活虎,操场上滚着金色的尘…
天天,隔着万头攒动,贪慕地看一眼。芳心可可,无计可消除。
然后我长大,英俊的地理老师结了婚,不打球,发胖,傍晚趿着拖鞋拎着毛巾去洗澡,还养了一群鸡。有时抱着孩子散步。
自迷恋始,至幻灭终。太阳底下原无新事,摆脱少年情怀像抛掉一件过时的衣服。
此刻我突然惊觉,那原只是段苍白陈旧的剧情。
而龙文,我看见他的脸,沉静不语,唯下颏倔强扬起,是这样的一个异数。
如果今生不曾遇见她,是否所有的错误都不会发生?
许久许久,龙文才回答我:“但我遇见了她。”——
就好像,我也遇见了我的他。
天静静地黑,龙文在暗里说:“但我还是爱她,真下贱,比在乞儿碗底挖残羹更下贱。”回身突然按开了灯,一室眩惑的光。
而他在黑与光的交错间,低低道:“一直都无耻。但因为有爱,所以不羞愧。”我握住龙文的手:“龙文,离开她。”
他仍不响。我便替他说:“她让你接近我,并不是为了照顾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