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不要调高几度?
仿佛没有比这更重要的问题了。
他最后的动作,是为我掖好毯子。那是扶我、牵我、为我按摩时轻而有力的手,此刻却静定自若,再亲密些也无妨。
月光便这样,照着他刚刚立过的地方,一片荒芜的惨白。一瓶正红花油静静伫立在床头柜上,这就是唯一了。他走时并没有回头。
他不喜欢我?
他不要我?
明明地,在瞬间之前,大地震动,山川变色,他曾拥紧我,整个人像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,我知觉他周身几千度的高温。
他的拥抱,令我肩背生痛。
却突然消弭于无形。
我面红耳赤:是他看轻贱了我?
在没遇到他以前,我的心仿佛大都市最繁华处的圣母院,烟尘滚滚车声四起,我只很静很静,日子恒久暮鼓晨钟,夜半才到客船。
而他,是我的埃丝美拉达。
我身体深处的潮骚。
但他,拒绝了我。
这样辗转难眠,也不觉上下眼皮打架…
是清晨的门铃叮咚叮咚,我惊起忙应“来了。”是他吗?裙子睡得稀皱,也来不及抚一抚,仓皇之间找不到拖鞋,赤脚跳过地毯。
是酒店的服务员:“是庄小姐吧?这封信是早上一位先生送过来,嘱咐九点半之前一定要交给你。”
所有言语动作都像下意识,我只能颤抖地、虚弱地撕那信封。连撕几下,拆出来,是一张参加旅行团赴越南四日游的票。
太意外了。我举起票,对着光线看一看,又把信封翻过来,敲一敲。的确,没有一字半句。
中年男人的心,我只觉无从捉摸。
在酒店大堂里与旅行团会合,远远只觉得眼熟,猛然僵住,失声:“是你。”
龙文悠然自后排走出,惯常略含笑意,一步一步,越出众生之外,仿佛是在人海里分花拂柳而来。
我笑得勉强:“真巧,总是遇到你。”
龙文忽然俯身下来,语声轻柔而目光灼灼:“不,是我遇到了你。”
像大幕初初拉开时分,两个演员自不同方向上场,在舞台的中央相遇。如果是漫画形式,该是我们头上都打了大大的??!!吧,而众人心上是大团大团的雾。
谁吸了一口冷气。我猜他们肯定在想,这女孩真不得了,国内一个,国外一个。
而我并没有问他:为什么会来。
就好像明石也没有问过我,为什么。
总是在微雨的清晨里,在下龙湾边等游轮,我突然将相机丢给龙文,发足奔向对面,站定了,催着他“龙文,快照。”
“咔”一响,到底是留下来了。
上了船,回头看,那座咖啡馆仍然淡黄淡黄的停在雨里,无声岁月流走,是备受摧残的脸容。杜拉与她的中国情人是否曾在这里对坐,喝一杯西贡咖啡?
她的身影曾在他床上横陈,对她的记忆终生不朽,他说他爱她将一直爱到他死,他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。这样的激情与魔狂。
但他抛开她,忘掉她,把她还给白人,还给她的兄弟。只因为:没有了财富,我算什么?
船缓缓开动,一路掀开雪白狼花。如果在西贡河上相遇的,是我与明石?离开了他的身份,他的家庭,他盔甲似的骄傲,他又算什么?
热带的太阳辣辣升起,空气微微腥咸,船上竟有一朵凤凰花,不知是谁遗下来的。
我拾起来,在手中把玩,忽然带着顽皮笑容,插在鬓边。
龙文举起相机留住:“南国黑美人。”
只是没有选择,不要做酷女郎,就得甘心老土。做不成完全没有良心的新新人类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