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底的是间并不大的屋，青砖墙黑瓦，墙上抹着白灰，却看起来灰突突的。房梁是原木的，因为没有承尘，/在外，其上挂着几个竹编的篮，篮里似乎放了什么东西，上面盖着蓝布。

外面有人在说话，声音顺着窗就钻来了。

他怎么可能是那样一个人？

二房如今就剩了这两个人，门才不过十四，倒是有个大的，也才十六，还是个姑娘家。孙氏每每听村里人谣传说招儿这死丫，了什么生意赚到银钱了，就满脸不信。

他一个激灵，睁开睛。

等胡三着急抬去看，却看到薛儴大睁着的睛，和灰青的脸。

再之后没有下文。

他已上书乞骸骨，打算回乡养老，圣上也已经准了，可他却已无乡可归，无亲可靠。

而正对着他的炕脚，放着一排棕炕柜，柜上嵌有黄铜钉的折叶和铜穗拉手，其上雕琢着简单的祥云纹，看起来厚重而不失大方。虽在大人家里算不得什么，但在农人家已经算是一件能拿得手的家了。

这声音听着像是个年轻女，却话里的讥讽味儿太。都说相由心生，也不怪孙氏长了一脸刻薄相。

“那大人您再睡一会儿。”

他不是薛儴，那个薛儴是他梦里的人。

对，招儿就是故意挤兑孙氏。

招儿的嗓门特别响亮，这话自然不止是说给孙氏听的，还是说给坐在正房堂屋里赵氏听的。

哦，不，他现在已经不是首辅了。

“我知你不喜我，可我这样好多年了，改不掉！我也不打算改！”

这死丫能什么生意赚钱，不过是从野地里挖个三瓜两枣的，拿去骗骗城里人换几文钱罢了。

*

薛儴眨了眨，胡三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，附耳凑在他嘴旁，却只听到一句：“我没有…”

还不及等他想个所以然，就听见梦里那个声音响了起来。

声音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姑娘，从音调里就透一练与利的味，还夹杂了几分挤兑的揶揄。

薛儴突然觉到有人在摇着自己，睁开疲乏的，目之间是昏暗的内室，胡三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，甚至连帐上的纹路都那么熟悉，他才知他方才是在梦。

“不见。”

传个几代没有问题！

孙氏素来都是只不的，想让她拿一文钱比登天还难，更何况是借给二房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孩。

果然招儿前脚屋，后脚赵氏就站在门骂孙氏：“你猪圈还没洗净，这又回屋里尸？”

“我说招儿啊，不是四婶说你，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儿了，一个姑娘家家的成日里不落家，竟学起那些小商小贩生意。那生意是你能的？瞅瞅你四叔，日里在外东奔西跑也落不了几个钱，快别折腾了，有那儿功夫你帮四婶些活儿！”

其实他也没打算回去。

“既然四婶没钱借我，我又不敢去阿要，只能自己琢磨着从哪儿些银钱，给狗抓药吃！。”

他躺在一张炕上，上盖了床半新不旧的被，被面看起来倒是净整洁，实则里面的棉瓤已经了。

招儿撇了撇嘴，撩起门帘走去，迎就撞上薛狗看着她的睛。

这是他爹当年说的话，他爹是个村里最好的木匠。

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薛狗，是薛家二房的长，因为发生了一些事，他一时想不开肝火焚心病了过去，已经病了许多日。

只是那个梦太清晰了，那空气中蕴的粱香，她倔抿着嘴角的弧度，都让他临其境。还有她被气哭的泪，晶莹剔透闪烁着七彩光芒，他想伸手去摸，却被人摇醒了。

为了证明那一切都只是他梦，他还特意地举手看了看。

薛儴被撑起来喂药，他已病膏肓，连喝药都得有人服侍，哪里还像那个位极人臣，纵横朝堂几十年的薛首辅。

房中再度安静下来，薛儴的又开始重了起来，他眨了一下又一下，再度陷睡梦中。

“你四婶可没钱借给你，咱家的银钱可都在娘那儿，你娘要去！”孙氏拍拍站起来就往屋里去了，懒得再和招儿废话。

记着之前的事？您放心，您的话已经传给给张大人了，他已知晓王大人是您的独，会照您的吩咐去。”

“四婶，我倒是想帮你些活儿，可你也知狗病了多日，家里起先还给几文钱让给抓药吃，才不过吃了半个月，阿就说家里银钱不凑手，让把药停了。狗是我男人，我总不能看着他就这么病着，四婶想让我帮忙活也不是不行，要不你借我些银钱买药，我以后慢慢还你行不？”

冷风顺着破了的窗纸里钻来，兜就了薛狗一脸冰寒。

“大人，该喝药了。”

果然！前的这只手纤细而白皙，还没有长男人应有的骨，他今年才十四，怎可能活到七十多岁，最后还死不瞑目。

薛狗重重地吐一气，又望了望四周，心里才终于安稳了一些。

他们来能什么？还不是以为他的病是权宜之计，等着他站起来继续带着他们和皇帝斗，可是他是真病了，病膏肓，药石罔效。

“你说你怎么这么犟呢！你说你这么犟，到底犟给谁看？！”

“张大人王大人还有李大人曹大人都来探望您，却是听您的吩咐挡在门外。这日日都来，今儿又来了，您看要不要见见？”

薛狗脑里下意识闪过这个念，接着他就愣住了，他是讨厌四婶没假，可他怎么会如此想对方？

…

薛狗觉自己的很疼，像似被人狠狠用锄打了。他想撑着坐起来，却是浑无力，又摔回炕上。

他抖着手上前摸了摸对方的鼻息，却被惊得一坐在地上。

“你瞧瞧弘儿，他长得像不像你？”